无 言 的 爱

（一）
       她来自农村，村里仅有几亩田地，她的母亲早年病逝，只有父亲一人担起这个家，可父亲也是一个哑巴。父亲每天早出晚归地忙，但生活仍然很拮据。她发誓：一定要走出这个小村子，去看外面更广袤的天地。
       她觉得父亲是个哑巴，很丢人，她在村人的面前抬不起头来。她发奋努力。父亲每天对着她笑，她也是爱搭不理。在学校，她不愿与同学们交流，因为大家看不起她。所以，她养成了沉闷的性格。她整日埋头学习，很少说话。
       升高中了，她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县高中的重点班。临走时，她回头望了一眼村子，她笑了，她终于要离开这儿了。一路上，父亲一直默默地跟在她的后面。从村子到县里的山路十分崎岖，父亲的背驼了，走路追不上她。她总要停下来，等等父亲，她不禁抱怨，怪父亲拖延时间。
       到了学校时，父亲“咿咿呀呀”不知说些什么，双手在空中比划着。她觉得丢人，摆摆手，让父亲回去。她脸上不耐烦的表情让父亲透着高兴的眼眸变得暗淡。父亲低下头，从口袋里掏出一沓沓皱巴巴的零钞，递给她后，便转身离开了。她滞住了，望着父亲落寞的背影，眼角似乎有什么东西溢了出来。
       一次，她被一群男孩欺负。这些纨绔子弟嘲笑寒酸而内向的她，将她推推搡搡，放肆地大笑。父亲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，手里拿着一根又长又粗的棍子，硬是将这些比他高比他壮的男孩子们打跑了。她看向父亲，父亲的手被棍子上的木茬子扎破了，而且脸也微微挂了彩。原来每个星期父亲都会偷偷地来看她，怕她发现责怪他，便躲在小角落里默默地注视着她。今天恰巧碰到她被欺负，便想也没想，随手抄起附近的一根棍子冲了出去。父亲正胆怯地望着她，害怕她责怪他来学校。这次，她没有。看着面前苍老的父亲，她声嘶力竭地哭了，泪水顺着脸颊流到嘴里，咸咸的……
       她望着父亲那局促、焦急中含着浓浓的关切与疼惜的眼神，心底里最脆弱的弦被触动了，那是无言的爱啊。
（二）
       她和父亲关系有了好转，她不再嫌弃父亲，她不再沉默寡言，她不再做一只逆来顺受的绵羊。她每次回家都上前拥抱父亲，她总会和父亲说好多话，讲许多学校内的故事。在学校，和同学们一起讨论问题，加入有趣的谈话行列，她总会在别人欺负她时大胆地驳斥他们。没有人再敢鄙视她，欺负她。没有人知道，她改变自己全是为了父亲。
       父亲每次来看她，都会给她带些自家的水果，还有一沓皱巴巴的已有些发白的零钞。此时，她总会给父亲一个紧紧的拥抱。她无视同学们异样的眼光，她为自己有这样一位伟大的父亲感到骄傲。
       高考毕业后，她考上了一所名牌大学。本以为好日子到了，可是不幸之神又一次光临了她家——劳累过度的父亲中风了，左半边身子完全不能动了。医生告知，父亲的下半辈子只能在轮椅上度过。这是一个巨大的打击，她害怕，害怕父亲也像母亲那样离她而去。
       为了照顾父亲，她把村里的房子卖了，又把田地转让出去，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刚够两人居住的小屋。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，做好早饭后，为父亲穿衣，洗脸，然后一口一口喂父亲吃饭。每天上完课后，她都要打工到很晚，为学费、生活费奔波。
       父亲的脾气不再似从前那般温和，反而变得暴躁了。他总是对这不满意，对那不满意，用能动的右手拍打床沿，发泄脾气。有次，父亲动手打了她，平身第一次，很痛很痛。但她并不抱怨，从没想过要放弃父亲。因为某个夜晚，就着月光，她看到父亲手里拿着母亲生前的梳子，偷偷地哭泣，抹眼泪，低声自语着：不能连累囡囡，不能连累囡囡……她知道，父亲只是不想拖累她，不想让她那么辛苦。
       她每天都坚持和父亲说话聊天，逗他开心，终于父亲不发脾气了，不再有让她离他而去的想法。
       四年下来，她瘦了，但她无怨无悔。每当父亲熟睡后，她总会静静地凝望父亲苍老的模样，她感觉是幸福的，就像父亲当年偷偷看着她上高中那样。
       她疲惫的眼神里含着孝敬、关爱和无怨无悔，这是无言的爱啊。